七娘的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
“妓女身上,不缺男人。”秦郁郁说。
她自甘轻贱,恨自己引狼入室,恨自己为什么可以独活,她在痛苦中麻痹自己,彷佛自己多受了一点尘世的苦,就可以抵消自己苟活于世的愧疚。
要了她族人性命的,是当今宰相手下的大红人严司徒,只因为他父亲悲愤之余写了一首嘲讽世事的文章,而把这首诗递给严司徒的人,是她当初执意要嫁的李探花,如今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要补偿她,给她赎身的李中郎。
豆蔻年华,秦郁郁是洛阳中郎将的大小姐,初识李执,是他新科荣登之后拜会恩师,两人一见钟情,再见倾心,又兼父亲与他师徒之谊,两家结为秦晋之好。
洞房花烛,郎情妾意,秦郁郁自叹命运恩赐,让她所愿皆得。
变故发生在她新婚仅仅七月之后,带人抄了她家,绑了她父亲得,就是她的好夫婿李执!
她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兄长子侄被押入监牢,再就是从婢女口中听说父亲一家贪下枉上,被斩于闹市口,家族女眷,尽被充入官窑,彼时,她正怀着李执的骨肉而被他藏于南城小苑中。偶然听闻噩耗,她悲痛欲绝,不幸早产。
李执下朝之后,匆忙赶往南城小苑,却只听得母子双亡的消息。
李执又是痛,又是释然。近日宰辅逼迫他愈紧,要将三女嫁于他,他迟迟拖延,如今郁郁一尸两命,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了。
李执娶了那宰辅三女,新娘子跟郁郁有几分相似,同样的娇羞,同样的妙龄,李执一时晃眼,春宵再度。
再过三年,李执已然成为了当朝中郎将,地位仅次于宰辅。
而洛阳城中也多了一家以唱艺色三绝著称的妓馆,其首名为七娘,七娘家产万贯,拥有良田千顷,又盐庄布庄不计其数,开遍江南。
李执对这妓馆恨之入骨,只因这妓馆屡屡坏他好事,他要杀的人,偏偏躲来妓馆而能逃出生天;他要运的货,偏偏船运失事,却能在不月之余出现在洛阳七娘的商铺中。
他是当朝宰辅最信赖的女婿,是如日中天的中郎将,却每每在这七娘手下吃闷亏,他怎能不恨?
这天,他乔装打扮来这妓馆,决定会一会这七娘是何方神圣。银子一锭一锭的扔,金叶子一斛一斛的赏,当红的歌姬一个一个的被退回去,终于请出了这七娘。看到七娘脸的瞬间,李执变得暴怒;再看到七娘薄如蝉翼的罩衣,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,理智被怒火燃烧殆尽,只留下灰烬的苦泪。
这些年,他已经变成了一块铁,殷红的血喷到他的脸上,他仍能笑着审问;孤儿寡母的眼泪,也无法唤起他一丝一毫的心动。仅仅是面对着跟郁郁眉眼有些相似的新夫人时,心底才能显出一点温情。而如今,眼前这个巧笑嫣然,衣着清凉的七娘,令他的铁石心肠瞬间崩塌成粉末,他只觉得口中发干,喉头发紧,一种荒谬感生出,只觉得周围的丝竹之声、来往之声都彷佛隔绝成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偏偏这七娘过来,嘴巴一张一张的同他说话,及至屋内人等次第离去,他才反映过来。
“啪”的一个巴掌,他打在了七娘的脸上。郁郁的脸上立时一片红晕,有血从嘴角流出,不顷刻时,郁郁的右脸肿了起来,可她却笑的更开心了,她期盼这个时刻可是盼了三年,一种报复的快感让她笑得既癫狂又绝望。
在李执看来,这左右不对称的脸,这笑意,真是刺激到他的眼睛了。他挪开了眼睛,又把郁郁环腰的手扒拉下来,一种恶心想逃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郁郁从善如流,说到 “七娘还以为客官砸这许多金银,就是为了与七娘春宵一度呢?看来是七娘误会了。妓女身上,不缺男人。客官既嫌弃七娘,还请速速离开。”
说完,七娘走到先前李执扔的金银那里,捡起一片金叶子,回身对李执笑道,“只是这金银,既入了我暖香阁,您就不好带走了。”
李执看着七娘如今这行动做派,愈发心痛。“我只问你,既然你没事,那我的孩子呢?”
“你的孩子,别说我没有生出来,就是生出来,我也第一个溺死他。他是我离家男丁,合当生出来就是砍头的命。”秦郁郁不笑了,她发着狠说,仇恨布满了她肿胀的脸,凄惨的样子跟她当年眼睁睁目睹她的李郎带着人来抄家时一模一样。
“我,,,你!!!”李执死如死灰,却仍然愤怒已极,话到舌尖,却说不出来。脚尖一转,待要出门,又回转身来,扯下自己的披衣,披到郁郁身上,低着头说道“别忘了你是谁!”
砰的摔门而出,留下七娘眼眶泛泪,“我从来没有忘记我是谁!”她冲着空空的门外大喊。
不错,当初她难产生下李执的儿子,这孩子全身青紫,已然是个死胎,她悲上加悲,竟至崩漏,气息全无,稳婆以为母子双亡,李执崩溃之下,也只是伏在她身上,痛哭一晌,便被宫里的公公召走了。而她大难不死,悠悠醒转之际,将自身身世诉说于稳婆,稳婆同情之下,决定同她瞒天过海,助她死遁。
她不只是要离开自己杀父仇人身边,她要活得漂亮,活成李执的眼中钉肉中刺,她只有一个本钱,就是自己的身体,自愿入青楼,活成了暖香阁最暖最香的那朵花,利用自己的身体,她掌握了无数的官场秘史,利用这些官场秘辛,又用自己身体拿到的通关文牒,她私下连同当初救自己的稳婆家人,发展出了庞大的产业。
妓馆是风月场所,更是三教九流的信息集散场地,几年时间,七娘已经反客为主,盘下这暖香阁,坐镇鸨头之位。
如今她羽翼已丰,便策划了一件件专门干扰李执的事件。
果然李执回去之后就开始罗织罪名,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暖香阁而去,自己杀过一次,不妨再杀一次。可是暖香阁的势力也不小,这三年,七娘培养的亲信,俱以蒲柳之姿,安插在了洛阳大小官员中,是以对李执的每一步动作,七娘都了如指掌,穿针引线,借力打力,生生的让李执收集的证据,每每投鼠忌器,不能动摇七娘根本。
而李执也在一次次的失败中,渐渐变得躁怒、不甘,他犹如一头猛虎,被七娘困在了过去,又不得不面对宰辅给自己安排的差事一次次搞砸的现实。宰辅对他疑心渐起,而他偏偏不能透漏如今让自己屡屡折戟的人就是当年他的结发妻,秦郁郁。
再这样下去,他李执终将彻底失去宰辅的信任,而他的官宦之路也将不进则退,最终潦倒下去。他鼓足勇气,再去暖香阁。
令他出乎意料的,这次的七娘穿着素雅,妆容清淡,竟让他彷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坐在秋千上看书的女孩,他一腔的怒火在见到这样子的秦郁郁时竟然平息了,是他,坏了她的一世安稳,她合当恨他。
“中郎将请坐。”郁郁给他斟茶,似乎是愿意同他谈一谈的样子。
“郁郁,”他一张口,声音是带着干哑,“这些年你受苦了。是我对不起你,你想要我痛苦,你想要我承受背弃你的后果,我都可以。”
“中郎将,你是对不起我。你杀死了我的夫婿,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,这些我都合该恨你,这是你我的仇,这辈子我也不会忘。可是你不该害我全家的性命,”七娘说着说着泪如雨下,“我父亲,他对你如父如师,我兄长,与你共读同仕,我全家待你不薄,而你却忘恩负义!”
“郁郁,你听我说,我也是逼不得已,父亲大人处处与宰辅作对,他已然决定要父亲付出代价,他要挟我,就算我不帮他,他也能让我们一家尽数下狱,而只是因为他,因为他的小女中意于我,所以才会提前知会我,放我一马。你相信我,不是我,只是他要借我之手,只有借我之手,才能给其他官员李威,才能让朝中其他官员没有怀疑。”李执跪在七娘脚下,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七娘也流泪,却没有多说,拉起他来,斟了茶给他,“这些话你信吗?我是不信,抄家那日,我以为你有苦衷,你骗我说一定会救出我父兄,我苟且偷生,听到的却是父兄被斩的消息。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,可我还是对你心存念想,直到听闻你风光娶妻,我终于知道,这才是你,这才是你,一心只想往上爬的你!”七娘越说越激动,边说边给自己斟了一杯,一饮而尽,李执也喝,两人你来我往,一杯茶已尽,七娘又拿了酒壶出来,两人继续喝酒,七娘不断的骂李执,李执也骂自己,欢快的气氛犹如他们新婚那几个月。
突然,李执开始口吐鲜血,血沫顺着嘴角流下去,七娘忙用手帕去擦,但是更多的血却流出来,七娘慌了,她是想下毒,可是她临到头后悔了。李执看着七娘的表情说“是我自己下的毒,我近日噩梦缠身,总梦到父亲、兄长来邀我同去,他们脸上好多血,嘴巴里也全是血,可是他们都是笑着的,可是我害怕,我还是害怕,我找人来驱鬼,可是那人却说我阳寿已尽,又兼年轻时作恶太多,所以才噩梦缠身。郁郁,我死在你这里,我才敢去见父兄,这一世,我没活好,我失去了你们,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。”李执还要待说,头一歪,喘气去了。
郁郁又是哭又是笑,“我以前总想你死,想到你还活着,我吃怎样的苦也都能忍者了。你死了,我才能做回秦郁郁,只要你还活着,我就是七娘。可是你不能这么简单的死,不能,我要看着你失去,看着你失去你珍惜的名声、仕途,我要看着你被我一步步逼入绝境,我才能痛快。”
李执也说,“好,好,不这么简单的死,你想我怎么样,我都依你。”
“你”字说完,李执挺了一下身子,彻底没了气。
秦郁郁抱着李执的身体,直到月亮落下,直到早晨的第一缕光顺着打开的窗口照到地上,直到怀里的身体变凉变硬,她站起来,拢了拢被泪水打湿的头发,打开门去。
李执的死,在朝中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震动,因为在他死前,宰辅已经式微,而李执的新夫人听到李执自饮鸩酒暴毙于暖香阁,便晕了过去,及至醒转过来要父亲抓了暖香阁一干人等的时候,暖香阁已人去楼空。
洛阳再无暖香阁,阁中空留冷瑶琴,秦郁郁也好,七娘也好,都成了过去,七娘离开了洛阳,而她去了哪里,哪里都将有新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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